莫比乌斯甜甜圈

人类因欲望而痛苦。

【东方】梦蝶

*秘封组

——

  我看着她往黑暗的方向去了。
  这种感觉不好描述。你能看见被烟灰抖散的天空,那种颜色越往下积淀得越多,从一种茫然的不纯粹的白渗透进一种无力的黑,渐渐地坠入黑白的深海。她太适合这种颜色了。只要站在那里就很自然地与景色融为一体,一点儿都不突兀。可我呢,我进不去。我不属于那样的景色,我的梦境应当是五彩斑斓的,如同打翻了颜料盘一样毫无规律。她说我适合金色和紫色,因为那是我头发和眼睛的颜色。
  她有东亚人的脸,乌黑亮丽的头发,黑中带棕的漂亮眼睛,个子比我还矮上一小截。“那只有两厘米。”她总是会这么一本正经纠正我的语误。然后我就故意穿上带跟的鞋拉长这个差距,敲在地上“咯嗒咯嗒”,踩出一条属于探险的路。
  命题是“隙间”,且从未改变过。我伸手穿过了很多个看不见的缝隙,尽到魔术师的责任为她带去快乐。世上只有她会为之喝彩,赞美我的存在。她带给我的东西比她自己能想到的还要多,我会在每个无聊至极的日子想到她,接着噗嗤一下笑出来。我爱她。
  我们去过了很多地方,多到我自己都数不清。但我相信那些记忆都完整地保存在我的脑海里,没有一点褪色。那时候有欣喜,有恐惧,有惊奇,有痛苦,有幸福。所有的情感都平等地降临在我们头上,开出灿烂的花。我现在还能嗅到那持续的香味,它始终存在。
  但现在我喜欢不起来。看那雾,就像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笼罩着我们的世界。我不知道有多少东西被那东西拭去,又有多少鬼魂藏在那之间虎视眈眈。雾自远处覆盖一切,穿梭在每座山之间像条灵活的鱼。我也身处其中,被这雾蒙蔽了重要之物。天空从下方染黑,天狗总算展开了最正式的总攻击,慢慢地往全宇宙进攻。我彷徨着,想要找到她,不断呼唤她的名字,可回答我的只有暧昧不清的回音。
  我只好向前,踏进不应该被破坏的画里。平衡被打破,转盘的指针指向选择之间,白与黑的隙间里插进不合适的新色。于是所有的雀跃全都停止。在这个世界的一切东西——我能感觉到——它们能转过脑袋,死死地盯着我这个异物。没有风能够吹散这场雾,我只能在这场审讯里接近窒息,最后落魄地逃跑。往她的方向前进吧。我听见乌鸦窜过的嘶哑叫声,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,如何才能最好地品味我身上的每一块嫩肉。
  眼前有乌黑的燕尾蝶翩翩飞舞,它那么美丽、悠闲,周遭都不及它的半点温柔。那会是死亡的引路者吗?我不知道。梦境里没有正确与否,事件只是发生,然后前进,如同每一段历史的进程。我伸手去接,去抓,去捧,才将它护在手心里,看见那梦幻般的翅膀逐渐生产。愈来愈多的蝴蝶翅膀吞噬了一切,它的触角伸到了我的嘴里,耳朵里,鼻孔里。我闭上眼睛大声尖叫,然后它们又开始往我的嘴里钻。我闭嘴挥手挣扎,却敌不过它们这般热情。终于,有那么一只成功了。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,我仿佛能亲眼看见它是如何穿过我的喉咙进到胃子里面去。我好像拥有了更宽阔的视野,更轻盈的身体,还有不合时宜的翅膀。
  我已经没办法尖叫了。
  原来的世界消失了,我失去了斗争的理由。我跟着它们,一起飞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。那里面有很漂亮的景色:晶石散发着温柔的光,一闪一闪的萤火虫点在洞顶仿佛星空,青苔铺在石头上扮作柔软的地毯。这就如同一个舒适的家。我目不暇接地观光着,其他燕尾蝶都飞去做各自的事,不见了踪影。
  洞里有好些人工的东西,似乎是那些燕尾蝶自己找来装扮房间的。我从搬运白色蝴蝶结的一只身边飞过,它几乎快被压垮,歪歪扭扭地在空中旋转出奇怪的痕迹。我正打算上前去帮它,突然好一些燕尾蝶合力顶着一项爵士帽浩浩荡荡从洞口飞进来,向大家炫耀它们的战利品。
  我总觉得那些东西分外地熟悉,但又很清楚那不是属于自己的物品。其他蝴蝶都欣喜若狂地冲上去,它们亲吻着舔舐着吸允着那顶帽子的任何一点蜜露。我伫立在那之外,一如既往不是个合群的家伙。方才那搬运蝴蝶结的小可怜正好坠了地,落在我的面前。
  “你还好吗?”
  “我……没事。圣物!圣物没有弄坏吧!”
  它的触须紧张地检查蝴蝶结的每一个角落,最后放下心来准备休息一会儿了。我不想询问为何我们彼此能够语言交流这件事情,只是顺从地歇息在它身边——它给我的感觉很好。
  “这里是哪里呢?”
  “不知道,隙间之一吧。”
  “为什么我会来这里呢……”
  “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。”
  “你是谁?”
  “我不知道。你又是谁?”
  “我……”
  卡住了。喉咙里仍像堵着一只蝴蝶,不管怎么折腾都没法出声。我奋力去捶、去咽,想尽各种类似于自残的方法后只得放弃。它看着我,那双比人类恐怖得多的眼睛里仿佛能读出淡然的情绪,它说:“我也是。”
  “那你要去哪里?”
  “把圣物放在稍微合适一点的地方……我们只能享用我们自己带来的圣物,除非是那样的大家伙。”它的触须往帽子那一拐,我看见黑色帽檐里的燕尾蝶都醉了一般,歪七八钮地瘫在其中。然后那根大触须落在我的眼前。
  “你的圣物呢?”
  “我……不知道。圣物是什么?”
  “不属于这里的东西。正因为不属于我们,所以才是我们的圣物。”
  它抱着蝴蝶结,我几乎能看出它贪恋般的神情,并无法想象那样的表情出现在我自己的脸上。我只得撇开头,抬头去望洞里伪造的星空,却失望地发现它们的排列竟充满了秩序。我喜欢不上来这里的一切,所以我问身边的它。
  “那这些东西都是属于谁的呢?”
  “……这里的所有蝴蝶都想知道。”它的声音很低,像是飘浮在北冰洋上的浮冰最下面的一点,“只要能想起这一点就能解放了。你会知道吗?”
  “我想我需要一点提示。更多的提示。”我闭上眼睛开始回忆最初发生的一切——那是阴雨堆积成雾下不下来的时候,空气里每一颗粒子都在潮湿人们的肌肤。我在哭,跪坐在空无一人的吧台上撕心裂肺地号哭,如同整个人生都完蛋了那样的绝望。为什么?不……那不是我,那是一个长的和我一模一样的我。我只是在高速行驶的列车上透过车窗看见了她,当时身边还有人在兴奋地和我说着什么,她的声音是那么无知的快乐。我转过头去对她大吼:“——我们得下车!!”
  车厢断裂成颜色各异的两半,“嘎吱嘎吱”地发出钢筋崩裂的声音,如同一根筷子被轻松地折断。她往黑暗的方向去了,毫无意识地坠落。属于她的每一样东西都在往上空飞扬,打过我的脸,模糊我的视线。我伸手想要挽回,却被风吹得越来越高,隙间残酷地隔绝在我们二人之间。她不该去那里,那是别人恶意营造的陷阱,是想要从我这里夺走她的诡计!她是属于我的!她是——
  “宇佐见莲子!!!”
  所有蝴蝶都被惊醒,它们仰着头,追寻着回荡在山洞里唯一的那个声音,张开每一张小嘴,扬起每一根触须,挥舞每一对翅膀。“宇佐见莲子,宇佐见莲子,宇佐见莲子……”这个稍长且绕口的名字此刻就是一个咒语,震撼着这个世界的每一寸。我带领它们飞起,来到山洞里最大的圣物——一扇落地镜前,宣布开始所有因子的糅合。我站在镜子上方指挥这张盛大的召唤仪式,看着它们一点点从混乱中长出紫色的眼球,高挺的鼻梁,小巧的嘴唇……基因排列组合的奇迹再现于镜子之中,她从胚胎开始进化,形成人类的雏形,手指脚趾开始分开,一步一步进化成了人类。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,整个山洞都在为此撼动,沙砾掉在我的身上也不去抖动。我第一次意识到:这就是……我的使命。
  
  
  我伸出手接住那从镜子上方掉下来的燕尾蝶。它扑棱了下翅膀,作了最后的再见就安静下去,没有了声息。我看着镜子里的玛艾露贝莉·赫恩,没有浴火重生那般闪耀,但我的脑袋里从未有如此清醒过。只要是为了莲子,以身犯险根本算不了什么,哪怕敌人是我自己、哪怕我会迷失自我,也在所不辞。
  我踏进那扇连接着莲子家的镜子,轻飘飘地唤着:“该起床了,莲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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