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类因欲望而痛苦。
*速度松
从房间的一角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,听上去并不像老鼠之类干的,但也没办法无视。现在是傍晚过后,晚饭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,太阳彻底地落了下去,松开了在窗沿不舍的手。夜已经造访,苍白的台灯被打开,照亮了小小房间的一角。笔停留在求职杂志上的某一行,摘下了眼镜放在了它的旁边。还没等到雪来淹没一切声音,这个夜晚就已经安静得不像话。平时吵闹的兄弟们结伴去了澡堂,只剩下了拒绝邀请的他。
再过一会儿他自己会去的。泡热水澡可是冬季最惬意的事,他只是延迟了时间。他不想和他们一起去,他期盼着微不足道的私人空间。
那突兀的声音又响起来了。
“你在做什么?”
“变装。今天是什么日子,轻松你还是知道的吧?”
松野轻松默不作声地看向了桌子上的日历,上面被他写满了面试相关,有些看不清。他叹口气,拿起来凑近了看,这下是要清楚得多了。
“万圣节。你还是小孩子吗?”
“童心啦童心,是轻松你太死板了,这样子可是找不到女朋友的哦?”
多么可笑的说法,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。窗当了镜子,倒映出他有些别扭的笑颜。意识到后便马上收敛,又变回了那死气沉沉的脸。他听见了刻意的脚步声,窗子上他的身后没有出现人影。
“那个万圣节,就是西方的鬼节吧?反正到了,玩玩又何妨?”
声音倒是近了。
轻松没有多去吐槽,分辨出对方处在他右手边差不多二十厘米的位置,应该是站着的,所以才是从上方传来了声音。
“你要干什么?”
“吓人咯,说不定能要到糖。”
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起了,这次声音放大了,倒清楚了些。比起之前小小的诡异的摩擦声,这次更像是拿着什么长条状的东西缠在身上,手忙脚乱地,都掉在了地上。
“看不见你的啊。”
“诶——明明我还特意找了绷带缠在自己身上,还是看不见吗?”
“看不见。”
幽灵不应该是触碰不到东西的吗?虽然也有能使用自己生前使用过的东西的传言,没想到是真的。看来他是直接拿了家里医药箱里的绷带了。一会儿要怎么跟老妈解释呢?
“为什么是拿绷带?我记得去年你穿的吸血鬼套装还没有扔吧?”
“怎么能和去年扮一样的东西呢!轻松你真是不懂情趣。”
“啊……那你现在是扮的啥?僵尸?你本来就死了吧。”
“不,是百目鬼。”
“哈?”
如果换作以前,轻松应该已经跳起来,卷起他的求职杂志就往对方头上砸去,开始絮絮叨叨的吐槽。不得不说他的热情比起以前消退了很多啊,因为他只是用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,放松着眼睛。
“为什么是百目鬼?”
“去年一松扮过僵尸了吧?我可不想重。”
“百目鬼是日本才有的怪谈,和万圣节没关系吧。”
“既然来了日本,哪怕是万圣节也得入乡随俗!”
说的信誓旦旦地,就算看不见也能想象出那张神采奕奕的脸,毕竟他见过那么多年了,闭上眼睛也能说的出。简短的碎发,咧开的嘴里洁白的牙齿,握成一团的拳头,迎接挑战的姿势。最重要的,那双滴满了鲜血的眼睛。
无比的美丽。
“随你吧,反正也看不见。”
轻松开始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,这个只有他会拿来干正事的桌子上并没有多少东西,他不消多时便收拾完毕。这大概用去了一两分钟的时间,而这时他才听见刚才突然噤声的人轻轻的言语。
“……也是,或许看不见更好吧。”
“就算看不见,你那张臭脸我也想象得出来。你当我看了多少年了?”
“咿呀,虽然我相信你的话,轻松。但果然还是,不要看见,的好。”
停顿。不合时宜的停顿。令人想入非非的停顿。
非常的讨厌。
“哼,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智障长男,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?你还真以为就只有你撞见过我?你干那事的时候我只是没开门而已。”
“我知道你在门外……不,现在不是说那个的时候。轻松,你不会想看见我现在的样子的。”
“所以你才想用绷带遮起来?”
“……”
对方的沉默是他语中的最好证明,轻松低了低眼睑,将身子转回桌子前,盯着镜子里那个闷闷的自己一言不发。
松野小松是怎么死的?
车祸。
非常烂俗的死法,为的只是推开他。肇事司机疲劳驾驶,根本没有注意到就往他们两个人冲了过来。那是夏季的夜晚,碰巧只有他们两人去吃了关东煮,不可避免地染了一身酒气回来。他当时正在数天上的星星,是十三还是十四来着?突然闪亮的车灯还以为是月光,被推到墙上才清醒了。
他想移开视线,但他不能移开。不管怎么看那都一定是当场暴毙,连遗言都无法听见。
自缚灵,应该会维持着当时死亡时的模样。
他拉开了抽屉。
“万圣节的时候应该说什么,你应该知道吧?”
“……不给糖就捣蛋?”
“那把手伸出来。”
绷带摩擦的声音迟疑了好一阵,最后没了。依旧是看不见,轻松却笑了,站起来,将抽屉里的糖果拿在手上,伸出大约十七厘米,松开了手。金黄色的糖折射着台灯的光,有些闪眼睛。旋转着下落,在第六秒的时候,就像是落地的声音,糖没了身影。
短暂的沉默被轻松的笑声打破。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,脸上的神经拉扯得不习惯。在松野小松去世后的第十天,他开始能听见所谓幽灵的声音。碰不见,看不到,一时间他以为只是自己的臆想。但就在刚才,这个猜测被驳回了。
他听见糖纸被剥开,再扔进了嘴里。就算没有亲眼看见,那场景还是能出现在他的眼里。
“轻松,你不怕我成佛吗?”
“你这么个人渣怎么可能会因为一颗糖就成佛了。”
“哈,哈哈哈哈,倒也是啊。”
小松的声音因为糖都变得模糊了,轻松也懒得说他,而是走到房间的另一方拿起了毛巾。推开门回头笑着,就像普通的问候。
“我要出门了。”
“泡澡?”
“恩。你要一起去吗?”
“好啊。”
“轻松。”
“怎么了?”
“糖很好吃喔。”
END